1986年,我認識了大作家諶容。她的《人到中年》把多少老年的、青年的讀者看得痛哭流涕。可是,諶容老師對我說:“我還有能逗得你死去活來的小說呢!”于是,我讀了她的《減去十歲》。嘿,那絕對是篇相聲結構的小說。
我去諶容老師家,是和陳佩斯一起去的,聽說我們兩個過來,諶容的兩個兒子,早早就到媽媽家等我們了。從打一進門,我和陳佩斯想與大作家“取經(jīng)交流”的偉大計劃就泡湯了。因為在基層單位工會搞宣傳的小兒子太喜歡陳佩斯了,他努力地與陳佩斯交談,三個小時幾乎沒停嘴,而我,早讓諶容的大兒子揪到一邊勸我:“我媽那小說不是相聲,她那個太文學,離胡同太遠,你得聽我的小說,我有寫專門研究耗子的,有老太太娶小伙子的,有掉老虎洞里和老虎聊天的……”把我都聽暈了!我們在諶容老師家里的三個小時,媽媽沒說上幾句話,全被兒子們搶占了“高地”。
但是,這三個小時,我和陳佩斯卻都成了大贏家。陳佩斯帶走了一個未來的喜劇明星——梁天,而我得到了一個以后為全中國人民制造了那么多歡笑的合作者——梁左。
第二天,梁左給我拿來了他的手稿《虎口余生》。多好的喜劇小說,把我看哭了!
那時候正趕上團里到廣州演出,坐火車,北京到廣州,兩天三夜!我一氣呵成改編完成了相聲,還改了個名字——《虎口遐想》。
我的《虎口遐想》處女秀是給湖北省黨校學習班的學員和一部分部隊戰(zhàn)士演的。但是,我在這里接受了一通“精神拷打”——觀眾們當真事聽了。“你太使勁了,連我聽著都害怕!”這是唐杰忠老師給我的評語。
晚上,我和梁左通了一個電話。“今天首場,咱們這段相聲把我‘撞暈了’!”我說。
“是不是特別火?”“什么呀,效果不行!”“不可能!”梁左不信。
“真的,我也不信,但是效果特差。唐老師說我把勁頭使過了,人家當真事聽了!”
回到北京,我一點“一點”地找放松的感覺,去表演。
終于,在首都體育館的大場地,面對近萬名觀眾,《虎口遐想》登臺了!我那天特放松,
演出效果山崩地裂,人們笑得死去活來!
這些年,我開始研究怎么創(chuàng)作專場“秀”。大型相聲秀《姜昆說相聲》誕生了。其中第三部分,我們就定下來要重新演繹《虎口遐想》這個經(jīng)典作品。
一個是三十年前的《虎口遐想》,一個是三十年后的《新虎口遐想》。三十年前,正統(tǒng)的太多,社會呼喚娛樂精神,無厘頭大受歡迎,《虎口遐想》應運而生。
可今天,正兒八經(jīng)的相聲不行了,現(xiàn)在的相聲已經(jīng)被大量的無厘頭喜劇、小品,甚至活報劇的形式取代了。
過去《虎口遐想》里的內(nèi)容,現(xiàn)在有相當一部分人已經(jīng)聽不懂了。三十年前的生活符號,早已經(jīng)隨著歲月消失在流逝的光陰里。
我忽然有了一種感覺,新的《虎口遐想》應該有一種回歸,要拿起過去創(chuàng)作的筆,找一種回家的感覺。
寫相聲就得去諷刺。一動腦子,現(xiàn)在,公共道德的缺失、網(wǎng)絡經(jīng)濟的無孔不入、移動互聯(lián)網(wǎng)擠占生活空間、食品安全問題、環(huán)境污染、腐敗風氣,這些現(xiàn)實素材與大數(shù)據(jù)時代的社會符號混雜在一起,一下子沖到了我與合作創(chuàng)作者的眼前。一個多月,我和助手秦教授把稿子寫出來了!
三十年前的《虎口遐想》是從現(xiàn)實到浪漫,三十年后的《新虎口遐想》卻從浪漫回到了現(xiàn)實。這不是我們的刻意,而是生活的邏輯……
2016年年底,央視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又一次邀請了我。我看到前一年相聲在這塊陣地上的“大崩盤”,想到幾十場觀眾對我的希望,我聽從了很多人的勸告,毅然決然地走上了三十年前曾經(jīng)給觀眾演繹過在老虎洞里如何“遐想”的舞臺。所幸的是,這個特殊舞臺和億萬觀眾依然熱情地擁抱并肯定了我們的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