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5月31日張家慧被海南省紀委監(jiān)委審查調查、劉遠生接受公安機關偵查,這對夫婦身后隱秘的“商業(yè)帝國”正逐步浮出水面
張家慧和劉遠生。繪畫/董瀚文制作/王對對
張家慧夫婦的百億商業(yè)帝國
1992年,一對年輕夫婦離開四川萬縣(現(xiàn)重慶市萬州區(qū)),來到1500公里外的海南。
彼時的海南,剛剛撤區(qū)建省不久,急需內地省份的干部支援建設。這兩名年輕人正是海南中級人民法院(現(xiàn)海南省第一中級人民法院,簡稱海南中院)引進的人才。
據海南中院的老人回憶,這對年輕夫婦剛到海南時很拮據,隨身攜帶的行李箱還是用藤條編織的。為此,院里專門組織捐款,號召大家接濟他們。
但時至今日,他們的身價已逾百億。
妻子張家慧官至海南省高級人民法院(簡稱海南高院)副院長(正廳級),被指是“中國法院系統(tǒng)最富有的法官”;丈夫劉遠生則長期游走在政商兩界,既是多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又擔任過海南省政協(xié)常委等要職。
據舉報,張家慧、劉遠生夫婦二人控制的企業(yè)至少有35家,涉及房地產開發(fā)、物業(yè)管理、酒店、旅游、商貿、影視、金融、酒業(yè)、醫(yī)療、咨詢服務等多個領域,資產總額超過200億元。
隨著5月31日張家慧被海南省紀委監(jiān)委審查調查、劉遠生接受公安機關偵查,這對夫婦身后隱秘的“商業(yè)帝國”正逐步浮出水面。
記者獲悉,有關方面將聘請審計師對張家慧夫婦的資產進行審計。同時,對張家慧擔任海南高院副院長期間所經辦的懸疑案件展開復查。
登陸海南
出生于1965年的張家慧,是四川萬縣人,早年就讀于四川師范大學英美文學專業(yè)。1988年畢業(yè)后,張家慧考入西南政法大學攻讀碩士研究生,研究民事訴訟法學。
據重慶索通律師事務所律師高精忠介紹,張家慧大姐婚后因家庭矛盾自殺,她認為大姐遭遇不公,受觸動后改學法律。
在西南政法大學,張家慧遇到比她小一歲的劉遠生。劉遠生是貴州道真縣人,家境貧寒。1990年1月,二人在重慶沙坪壩民政局登記結婚。畢業(yè)后,夫妻二人一起被分配到四川省萬縣人民法院(簡稱萬縣法院)工作。當時,他們是萬縣法院僅有的兩名研究生。
1992年,張家慧夫婦被海南中院作為高學歷人才引進到海口,張家慧任民一庭助理審判員,劉遠生任院研究室研究員。
到海南后,劉遠生很快就表現(xiàn)出對改善經濟狀況的迫切需求。此前有報道稱,劉遠生幾乎將所有的業(yè)余時間都用于經營海口市的一家火山石礦。知情者告訴記者,這座火山石礦歸劉遠生的一位領導所有,領導不便出面,便讓他代為管理。
1995年,因石礦生意糾紛,劉遠生遭到單位勸退,辭職下海。離開海南中院后,劉遠生和一位律師合作成立了一家咨詢公司。
劉遠生1997年考取律師資格證后,開始從事律師工作。據高精忠介紹,劉遠生代理的第一個案子,對方是一家實力雄厚的房地產商。很多律師都不敢接,但劉遠生不怕,最終打贏了這場官司。這讓劉遠生一戰(zhàn)成名,再加上張家慧在法院工作,他逐漸成為當?shù)芈蓭熚芳傻膶κ帧?/p>
律師生意有了起色后,劉遠生把胞弟劉義珊、妻弟張家平送去西南政法大學學習。劉義珊考取律師資格證后,在重慶萬州當過一段時間律師,后來成為劉遠生商業(yè)上的得力助手。張家平學業(yè)平平,1998年前后由劉遠生出資,在萬州開了一家歌舞廳。據當?shù)厝岁套谖慕榻B,這是劉遠生回萬州經營的第一宗生意。
上世紀90年代末,張家慧夫婦搬離海南中院宿舍區(qū),住進了別墅。2001年6月,他們的鄰居范起明因犯詐騙罪被海口市中級人民法院判處死刑。得知消息后,劉遠生找到范起明的父母,表示可以找關系,讓范起明減刑,但要價100萬。
范起明的親戚陳子南告訴記者,范起明父母救子心切,先后給了張家慧夫婦一棟價值百萬的別墅、一尊價值160萬的象牙雕像和現(xiàn)金20萬元。
張家慧夫婦位于?谑忻捞m區(qū)福海花園的一套別墅,已經廢棄多年,如今荒草叢生。攝影/本刊記者 黃孝光
最終,范起明被改判死緩。數(shù)年后,審理此案的主審法官肖介清因罪入獄,他在獄中提供的一份手寫說明,表示在審理范起明案期間,沒有任何人找過他說情。
這讓范家認為被張家慧夫婦欺騙,多次上門討要財物,無果后找到海南中院領導尋求解決。此事在院里引起了很多議論,但讓外界蹊蹺的是,這并沒有影響到張家慧的仕途。
2005年張家慧調到海南高院后,仕途步入快車道,先后任審判監(jiān)督庭副庭長(正處級),審判委員會委員、民事審判第一庭庭長。2012年6月,擬任海南高院副院長、黨組成員,當年次月被正式被任命為海南高院副院長。
初涉地產
讓張家慧夫婦完成原始資本積累的,是房地產項目“水云天”。
2002年5月,劉遠生在?谧粤撕D衔ㄉ岱康禺a開發(fā)有限公司(簡稱唯舍公司)。彼時的海南,房地產泡沫已進入尾聲,房價也跌到了最低谷,劉遠生從遍布街頭的爛尾樓中看到了商機。
記者從涉及唯舍公司的一份裁判文書獲悉:上世紀90年代,湖南匯宇物業(yè)公司在?谑袨I涯湖開發(fā)區(qū)有一塊37936平方米的土地,因貸款將土地使用權抵押給了中國工商銀行匯通支行;后因匯宇物業(yè)公司無能力開發(fā),土地長期閑置。2003年3月,唯舍公司以代償?shù)盅簜鶆盏姆绞,受讓了這塊抵押土地。相關合同約定,工行匯通支行繼續(xù)將該地塊的土地使用權作為抵押,當唯舍公司發(fā)生經營和市場風險、難以保證工行匯通支行資金回收時,其有權處置該土地使用權。
唯舍公司拿到這塊地后,在其之上開發(fā)住宅項目,取名為“水云天”。此后,“水云天”項目不斷擴建。目前,該項目已建成三期,第四期兩幢總面積約5萬平方米的商住樓仍在建設之中。
2007年,海南房價逐漸回暖。兩年后,海南又迎來了建設國際旅游島的契機,房價開始急速升溫。依托“水云天”項目帶來的豐厚回報,劉遠生開始正式進軍地產業(yè)。
多位知情者告訴記者,劉遠生個性張揚、行事霸道,在開發(fā)“水云天”項目的過程中,經常采取暴力手段。比如二期工程動工時,與鄰近地塊的開發(fā)商發(fā)生沖突,他指使手下使用暴力,逼迫后者讓地出局。
如今“水云天”已成為張家慧夫婦經營關系網的“大本營”。
在“水云天”內,有一座湖邊會所。會所外湖泊環(huán)繞,綠樹成蔭;會所內餐飲、娛樂設施一應俱全,還有一座露天泳池,非常豪華。據知情人介紹,張家慧夫婦經常在會所內設宴,拉攏政商人士。
多個消息源稱,在張家慧夫婦的關系網中,流傳著“三姐妹”的說法:即張家慧與海南另兩位很有權勢的女性結成攻守同盟,張家慧排行老三,綽號“三姐”。
另一方面,“水云天”還是張家慧夫婦擴張商業(yè)版圖的重要起點,這里成為他們名下眾多企業(yè)的孵化地。
工商資料顯示,海南華君農業(yè)科技有限公司、海南華君惠民商貿有限公司、海南華君商貿有限公司、海南華君醫(yī)院投資服務有限公司等企業(yè)的注冊地均為“?谑星鸷4蟮56號水云天小區(qū)會所”。
瘋狂斂財
據報料人陳子南和另一位舉報人、重慶商人李富華稱,張家慧夫婦控制的“商業(yè)帝國”涉及35家公司,其中境外公司3家,境內由劉遠生直接持有的公司5家,由其親屬代為持有的有27家。
在這些企業(yè)中,海南明日香旅業(yè)有限公司(簡稱明日香公司)與重慶雷士房地產開發(fā)有限公司(簡稱雷士地產)因資產規(guī)模龐大,尤為引人矚目。
2017年,劉遠生在雷士地產辦公室內。圖/受訪者提供
多位舉報人證實,劉遠生曾多次夸口稱,明日香公司擁有海南第一大高爾夫球場,將配套開發(fā)面向全球的高端別墅、私人會所、游艇碼頭和頂級酒店。據悉,該球場位于海南島最北端的文昌市鋪前鎮(zhèn),背靠七星嶺,坐擁兩公里長的海灣,占地面積近2000畝。目前,球場每畝價值500萬元,整個項目估值超過100億元。
據查,早在張家慧夫婦1992年到海南之前,明日香公司便已成立,股東由日本國株式會社明日香鄉(xiāng)村俱樂部和?诩延鸸べQ有限公司構成。后來后者退出,臺灣宏基營造公司、鐘華建設股份有限公司等6家企業(yè)入局。
但出于不明原因,自1995年起明日香高爾夫球場項目陷入停滯狀態(tài)。
2007年至2010年,明日香公司股權發(fā)生變動,一家名為華融有限公司的企業(yè)多次擴充股權,直至成為公司的唯一股東。
華融有限公司的注冊地在香港。據香港查冊處的注冊信息顯示,2004年2月27日,一位名為肖洪有的人在香港成立了華融有限公司。2008年6月4日,劉遠生出任華融有限公司董事,同日,該公司原董事肖洪有辭職。
據知情人向記者透露,這個肖洪有就是早年與劉遠生合伙開過咨詢公司的那位律師。
劉遠生如何吞并明日香公司,至今仍是一個謎團。不過,《中國經營報》獲得的一份判決書顯示,該項目曾卷入一起司法糾紛。
2008年3月3日,海南中院在《文昌市建設局與海南明日香旅業(yè)有限公司撤銷行政許可決定及注銷決定糾紛上訴案行政判決書》稱,文昌市建設局2007年5月18日撤銷了之前頒發(fā)給明日香公司的兩個建設工程規(guī)劃許可臨時證,明日香公司對此決定不服,向海南中院提起訴訟,請求法院判令文昌市建設局恢復其頒發(fā)的兩個許可臨時證。
最終,明日香公司勝訴。
在該案中,劉遠生以明日香公司總經理身份出現(xiàn),且系該公司的出庭代理人。
據《中國經營報》援引未經證實的消息稱,“這個項目(指明日香高爾夫球場項目)曾被停止經營,海南省人民政府欲將其收回,然而劉遠生利用法院資源通過訴訟,僅以幾百萬元就拿到手中。”
在控制雷士地產的過程中,劉遠生采取的同樣是這種蠶食股權、最終控股的方式。
重慶萬州人李善杰告訴記者,2009年他與雷士照明控股有限公司原總裁吳長江共同成立了雷士地產,其中李善杰持股40%,吳長江的妻子吳戀持股60%,李善杰任公司執(zhí)行董事、法定代表人。
2010年11月22日,雷士地產以18991.863萬元的價格,拿下萬州城區(qū)核心位置的兩大地塊,占地9.1489公頃,約合137畝,每畝地價約138萬元。
2011年,吳長江在澳門賭博輸了4.7億元,這一事件成為雷士地產的轉折點。
當年10月,李善杰多次接到吳長江的電話,在電話中,吳長江稱他借了一個貴州人4億元,對方正在逼債。吳請求李善杰將公司拿到的地賣掉,幫其還債,但都遭到李善杰的拒絕。
2011年11月,吳長江趕到萬州,以審計為名,將雷士地產的公章、財務章、營業(yè)執(zhí)照副本、國有土地使用權證等重要文件借走,背著李善杰,將公司法定代表人變更為牟成斌。
當年12月,雷士地產新法定代表人牟成斌委托吳戀,與一位名叫藍天的人簽訂了一份《抵押合同》。該合同顯示,藍天向唯舍公司借款2億元,雷士地產以名下的兩塊共計48271.65平方米土地,為該筆借款作擔保。
值得注意的是,這份《抵押合同》中包括一項內容:甲方(藍天)與唯舍公司簽訂的《借款合同》若被有關部門確認為無效,并不影響本合同股東效力及乙方(雷士地產)應履行擔保的責任。
此后,萬州區(qū)國土局就這一抵押進行了登記。
李善杰得知消息,迅速采取措施:向萬州區(qū)公安局控告吳長江、吳戀、牟成斌詐騙;告萬州區(qū)工商局違法變更工商信息;向萬州區(qū)法院提起民事訴訟,要求撤銷吳長江私下簽訂的股東協(xié)議;向萬州區(qū)國土資源局提起行政訴訟,要求撤銷抵押登記。
但報案后不久,萬州區(qū)公安局經偵支隊支隊長找到李善杰,建議他撤案,稱“對方很有背景,如果你不跟他和談,可能土地和股權都保不住”。李善杰告訴《中國新聞周刊》,這個時候他才知道那個借錢給吳長江的神秘貴州人是劉遠生。
隨后,李善杰飛往海南,向劉遠生妥協(xié)。在海南期間,劉遠生夫婦還帶著他到明日香高爾夫球場參觀。
2012年4月,雷士地產召開股東會議。由劉遠生合作伙伴肖洪有出面,和李善杰簽署協(xié)議,李善杰將名下10%的股份過戶給吳戀,吳戀再將名下60%的股份及李善杰轉讓的10%股份一道轉讓給劉遠生。至此,劉遠生正式掌控雷士地產,成為持股70%的大股東。
然而,劉遠生并不滿足,要李善杰把剩余的股份也轉讓給他。為此,雙方進行了長達數(shù)年的爭斗。
2018年3月,劉遠生雇了數(shù)十名“保安”,將李善杰的團隊強行趕出公司。最后,李善杰不得不同意將剩余的30%股份以1.1億元的價格轉讓給劉遠生。
但2019年3月,李善杰沒收到約定的第二筆款項,卻等來一紙仲裁通知——劉遠生向海南仲裁委提交仲裁申請,要求撤銷此前簽訂的股權轉讓協(xié)議,收回已付的3000萬元。
李善杰懷疑雷士地產的資產已被劉遠生轉移,只剩下一個空殼,于是委托律師高精忠,對劉遠生的資產情況進行調查。
高精忠調查發(fā)現(xiàn),牟成斌是劉遠生的親戚,而藍天則是唯舍公司的員工。他據此分析,2億元的主債權很可能是虛構的,目的在于通過獲得雷士地產的土地抵押權,為控股雷士地產做準備。
劉遠生曾向李善杰提供了一份總金額1.97億元的借款清單,清單詳細列出了從2012年6月至2015年12月,由劉遠生介紹向雷士地產借錢的公司名單。
這份公司名單,成為高精忠調查劉遠生背后“商業(yè)帝國”的重要線索。據高精忠初步統(tǒng)計,劉遠生夫婦直接或間接控制的企業(yè)有35家,估值超過200億元。
劉遠生被查后,海南公安人員曾專門到萬州找李善杰了解情況。據公安人員透露,調查組將聘請審計師,核查張家慧夫婦擁有的巨額財富。
虛假訴訟
高精忠調查發(fā)現(xiàn),除少數(shù)企業(yè)實名登記外,絕大多數(shù)企業(yè)張家慧夫婦都以親友的名義間接持有。這種隱秘的持有方式,使他們在商業(yè)訴訟中,常常占據有利位置。這對法學博士夫婦甚至處心積慮地指示自己的公司以虛假訴訟(或仲裁)的方式互告,以達到鯨吞他人資產或逃避法律責任的目的。
2011年9月23日,劉遠生以每月150萬元的利息,給溫州人陸義、林茂光出借款3000萬元,由明日香公司董事黃健明擔保。按照劉遠生要求,這筆錢先從洋浦鑫友實業(yè)有限公司轉到陸義親戚陳宗發(fā)名下的企業(yè)——溫州市萬順植物素有限公司(簡稱萬順公司)的賬戶上,再由陳宗發(fā)轉給陸義。
2013年10月,劉遠生突然將萬順公司和黃健明告到廣東省湛江市吳川市人民法院,稱萬順公司拒不還款。同月,吳川市人民法院查封了萬順公司1萬余平方米的土地和銀行存款。
陳宗發(fā)告訴《中國新聞周刊》,此前他和劉遠生、黃健明從未打過交道,被起訴后才想起曾經幫陸義轉過這筆錢。他提出管轄異議,案件移送至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審理。溫州市中級人民法院一審、浙江省高級人民法院二審均以“劉遠生與萬順公司不存在借貸關系,黃健明所擔保的主債權并未真實發(fā)生”,駁回劉遠生的起訴。
敗訴后,劉遠生與黃健明又向湛江國際仲裁院提出仲裁。裁決結果是,明日香公司向洋浦鑫友實業(yè)有限公司支付3200萬元。
2016年8月,黃建明向吳川市人民法院再次提起訴訟,狀告陸義和萬順公司。吳川市法院在兩名被告不在場的情況下,進行了缺席審判,判決陸義支付原告黃健明3200萬元,萬順公司以3000萬元為限承擔連帶清償責任。
兩年后,在高精忠提醒下,陳宗發(fā)才注意到湛江國際仲裁院的仲裁員正是前后充當劉遠生和黃健明代理人的廣東博格律師事務所律師鄭凱杰。
陳宗發(fā)據此認定,劉遠生借款以及和黃建明搞虛假仲裁的實際目的,是要謀取萬順公司的資產。
這與雷士地產案中,劉遠生讓吳長江以雷士地產的土地為抵押向唯舍公司借款2億元的操作如出一轍。
高精忠查到的另一起虛假訴訟案,則牽涉到唯舍公司早年受讓“水云天”項目土地一事。按照當年合同約定,唯舍公司受讓土地后,需承擔代償?shù)盅簜鶆盏牧x務,然而唯舍公司拖延至今。
2009年12月,武漢因為思特投資公司(簡稱因為思特公司)輾轉受讓了對唯舍公司的這部分債權。因唯舍公司拒不償還債務,因為思特公司2011年4月向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申請查封唯舍公司名下7432.28平方米土地。
但劉遠生、張家慧等人以案外人的身份,以自己所有的房屋位于該查封地塊上,且購房在先為由,向長沙市中級人民法院提出執(zhí)行異議,要求解除對土地的查封。
除了張家慧夫婦外,提出執(zhí)行異議的還有海南迪納斯投資有限公司、洋浦恩威貿易有限公司、洋浦鑫友實業(yè)有限公司、海南慧遠文化傳媒有限公司,而這些公司實際所有者都是張家慧夫婦。
2016年,長沙市中級法院被迫中止了對查封土地的執(zhí)行,導致因為思特公司的債權至今懸而未決。
直到張家慧案曝光后,因為思特公司董事長魏曉蘭才知道,提出執(zhí)行異議的“案外人”與唯舍公司的所有者實際上是一伙人。而更令她驚訝的是,張家慧夫婦為逃避債務,早在2006年就已提前布局。
魏曉蘭告訴《中國新聞周刊》,2006年4月張家慧夫婦間接持有的海南迪納斯投資有限公司(簡稱迪納斯公司)與唯舍公司簽訂房屋買賣合同,后者將已經預登記在工行名下的3000多平方米房產“賣給”前者,價值10529420元。
后來,迪納斯公司以所購房屋已預登記無法過戶,將唯舍公司告到海南中院。海南中院判決被告唯舍公司用其32135.5平方米的土地清償所欠迪納斯債務。
此外,為使預登記在原債權人工行名下的商品房從開發(fā)商唯舍公司剝離出去避免被執(zhí)行,張家慧夫婦指使洋浦鑫友實業(yè)有限公司、洋浦恩威貿易有限公司和唯舍公司進行了一系列眼花繚亂的虛假訴訟或仲裁。
比如,他們讓洋浦恩威貿易有限公司與唯舍公司仲裁糾紛,而洋浦恩威貿易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牟珍瓊系唯舍公司當時的法定代表人杜開洪的姨姐姐。據了解,牟珍瓊是劉遠生的胞弟劉義珊的妻子,而杜開洪是劉義珊的姨妹夫。
據悉,這兩起涉嫌虛假訴訟案均已受到海南方面的關注,鄭凱杰和黃健明已被逮捕歸案。
“兄弟”反目
“從已經公開的這些案件來看,虛假訴訟是張家慧和劉遠生從事經濟活動、處理糾紛的慣用手法,而非偶爾為之。”重慶通安律師事務所律師柳軍告訴《中國新聞周刊》,在他介入的另一起案件中,張家慧夫婦涉嫌設置圈套陷害被告人。他認為設置圈套跟虛假訴訟本質相同,都是通過虛構證據,來達到不正當?shù)脑V訟目的。
柳軍提到的這起案件,便是將張家慧夫婦引入公眾視野的易真武敲詐勒索案。
2016年夏,張家慧到重慶萬州,參加其二姐兒子的婚禮。婚禮結束后,張家慧一行在酒店包房打麻將,200元起步,輸贏上不封頂,最大的幾筆均在萬元以上。
賭博的畫面被包工頭易真武悄悄拍了下來。
易真武之前在承包迪納斯公司的一項工程時與劉遠生結識。據易真武哥哥易雙全說,易真武與劉遠生合作之初,關系相當融洽,兩人兄弟相稱,易真武經常參加張家慧、劉遠生夫婦的家庭聚會。
2018年4月,易真武將一個存有張家慧賭博視頻和劉遠生談話錄音的U盤,寄給了張家慧,并附了一封13頁的長信。易真武在信中說,劉遠生在工程中嚴重壓價致其虧損,他“走投無路”,請張家慧站在公正立場幫幫他。
此后,劉遠生同意給易真武200萬元。
2018年5月30日下午,劉遠生分三次向易真武匯款50萬元,最后一筆時間是17:02。18時許,劉遠生向警方報案,并在筆錄中解釋之所以打完款才報警,是因為在打款的最后一刻仍未下定報案決心。
但柳軍認為,劉遠生早就設置好了圈套。一個證據是,劉遠生報案時提交了一份5頁的報案書和12份材料,除5月30日這天的打款時間、金額和落款日期是手寫外,其余都是打印的。
柳軍說,劉遠生不可能在打款后短短1個小時內準備好這些材料,合理的解釋是,他想要造成易真武敲詐勒索既遂的狀態(tài)。“金額上也有考究。易真武索要200萬,但劉遠生選擇在打款50萬時報警,這個金額剛好達到敲詐勒索罪量刑的第三檔,一旦坐實可判10年以上有期徒刑。”
報案次日,劉遠生主動要求公安不凍結易真武的銀行賬戶和財產。柳軍分析稱,可能是劉遠生覺得證據不夠。6月7日,劉遠生主動約見易真武,試圖誘導易真武說出“敲詐”二字,但易真武始終堅持“200萬是自己應得的勞務費”。
6月14日,劉遠生再次約見易真武。交談中,劉遠生承諾會支付剩下的150萬,前提是易真武答應寫保證書。隨后,易真武按照劉遠生的口述,在保證書中寫明“收到剩余款項后,不會再拿視頻及錄音逼迫或敲詐”。
寫完保證書后,易真武剛走出大門,就被守候的警方逮捕。
柳軍認為,劉遠生在報案后,多次約見易真武,并誘其寫下保證書,就是為了坐實易真武敲詐勒索的罪名。
易真武案被媒體曝光后,李富華、陳子南等多名爆料人開始聯(lián)合起來,對張家慧與劉遠生進行實名舉報。他們在控告書中寫道:“張家慧與劉遠生司法搭臺、商業(yè)唱戲,既要當官,又要發(fā)財,數(shù)年來瘋狂攫取了巨額財產,成為史上法院系統(tǒng)最富有的法官。”
在得知李富華等人的行動后,劉遠生曾給李富華發(fā)微信說:“你們如何在背后謀劃借新聞媒體來誹謗陷害我的,我一清二楚。我只想告訴你,法律是無情的,我必將通過法律討回公道的!任何人必須對自己的違法行為付出代價,我對此很有信心和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