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下午2點,故宮東華門一處僻靜小院中,一位白色襯衣、黑色西褲的老人持傘而出。這是故宮文物管理處,統(tǒng)管紫禁城珍寶文物。身為曾經的故宮文物大總管,梁金生“入宮”整整38個年頭了。1979年他進入故宮工程隊,五年后調入保管部(文物管理處前身),2008年退休后,又被返聘。這天,他要去參加一位農民的追思會——這是故宮歷史上首次為一個農民舉辦追思會。
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太和殿廣場上用360全景技術,拍下了這張神奇的照片。(柴程 圖)
宮里有冰箱
從1939年到2005年2月,共有682人向故宮捐獻了33400多件文物。這些數字是他一個一個數出來的。1985年11月9日,一個名叫潘大衛(wèi)的青年找到梁金生,他要捐給故宮一對兒“冰箱”!
梁金生知道清代宮里本有冰箱,柏木制成,外形如箱。內設格屜,放冰塊?膳舜笮l(wèi)說,他的冰箱是掐絲琺瑯制成,即“景泰藍冰箱”。梁金生聽都沒聽過。上世紀30年代,陸觀虎以3500大洋從一個古玩商店購入這對景泰藍冰箱。
同樣是在1985年11月,河南農民何剛在自家院子里挖出一缸銀器,找到梁金生,全部捐給了故宮。經鑒定,這缸銀器共19件,均為元代酒具,正好彌補故宮館藏元代銀器的空白。2017年6月22日,梁金生正在趕過去參加的追思會就是為了紀念這位農民,他不久前意外故去。
1933年2月5日夜,北平戒嚴,神武門外一箱箱的珍稀文物被搬上板車。一個中年人一遍遍地核對箱子上的編號。他就是梁金生的爺爺梁廷煒。后來,梁廷煒接到密令,挑選精品文物分三批運往臺灣。1972年,梁廷煒在臺北去世。在國寶遷移的過程中,梁廷煒的大兒子梁金生的父親梁匡忠也“入宮”了,成了梁家第四代故宮人。
梁金生在這里見到了爺爺參與編輯的三本文物目錄——《故宮物品點查報告》《故宮已佚古物目錄二種》和《故宮已佚書籍書畫目錄四種》。每次,有清宮舊藏回宮,梁金生都會如前輩一樣在“目錄”上畫一個圈,代表這個東西回來了。
“把畫留給故宮吧!”
2017年8月1日,梁金生在故宮協(xié)和門前。(柴程 圖)
1995年,梁金生“已佚書籍書畫目錄”上多了一個重要的圈圈。這年秋季,北京瀚海公司拍賣會正在舉行。梁金生和時任故宮博物院副院長楊新也出現在拍賣席上。“《十詠圖》,660萬元起拍,有沒有人加價?”拍賣師喊。梁金生馬上舉手示意。“故宮出手了!”現場頓時熱鬧起來。隨即,另外兩位買家也舉牌加價,梁馬上追加。三方一直搶奪。“1800萬。”梁金生又一次加價。
“別爭了,把畫留給故宮吧!”競拍席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故宮!”“故宮!”……現場突然響起熱烈的口號。最終故宮以 “1800萬拍下《十詠圖》。
《十詠圖》是北宋張先的畫作,據說張先一生只畫過這一幅圖。原本一直收藏在紫禁城,溥儀以賞賜溥杰的名義將其盜出宮后,偷運到長春。后來《十詠圖》被竊。
梁金生代表故宮買過最貴的東西,是2200萬元從嘉德拍賣公司回購隋代法書《出師頌》。
這對冰箱是潘大衛(wèi)外公陸觀虎的遺物。
這在當時引發(fā)很大爭議。2200萬元到底值不值?梁金生覺得“值”!隋代非常短暫,能夠流傳下來并確定是隋代的法書十分稀少。每次辦書法展,西晉有陸機《平復帖》,東晉有王珣《伯遠帖》,唐代就更多了,而隋代作品是個缺件!冻鰩燀灐坊貧w后,故宮的館藏書法就能夠“串”起來了。
2004年,故宮迎來第五次大清理。對就要退休的梁金生來說,這可能是最后一次機會了。從2004年到2010年,故宮有近200人,穿梭在不同的庫房殿堂之間,一座座庫房、一件件藏品、一張張卡片、一頁頁賬目地核對。故宮前副院長李季曾說,梁金生把文物的編號看得比命還重,若想讓他銷一個號或者加一個號,比登天還難。
2010年12月,當梁金生走出清史館的瓷器庫房,完成最后一項驗收報告的審核,故宮有了建院以來藏品數量上第一個全面而準確的數字——1807558件(套)。幾代故宮人縈繞心頭的大事終于有史以來第一次完成了。